十一月初,常年不见雪的江南,竟然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似的雪花,在灰蒙蒙的天空肆虐地漫卷。
不论层峦叠嶂的群山,还是广袤无垠的原野,全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洁白的棉被。
在通往姑孰的官道上,正有一大队人马顶着凛冽寒风与漫天大雪艰难行进。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离开京师的南郡公桓玄一行。
上个月,桓玄举兵成功攻占建康。
在对会稽王一党完成清算后,龙亢桓氏再度掌控大晋政权。
这一次桓玄比他父亲桓温做得更彻底,几乎将朝野上下清洗一遍,全换上了自己人。
司马道子一党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桓玄随即又将矛头指向了刘裕。
不过,眼下刘裕势大,让桓玄不敢轻举妄动。
更别说刘裕又刚刚取得东南大捷,斩杀了叛军首领之一孙恩,风头正盛。
但桓玄已把刘裕当成阻碍他上位的最大敌人,因此对封赏刘裕一事他一拖再拖。
进京不足一月,桓玄却办理了诸多大事。
等一切安置妥当,他打算效仿其父桓温,以太尉身份出镇姑孰,遥执朝柄。
离京之前,桓玄从就此事询问朝臣们意见。
除了卞范之本人明确反对外,大部分朝臣只是随声附和。
还有一些像王谧这等首鼠两端者,虽然也看出此举对桓玄不利,却因各种原因没开口。
事后,王谧曾暗中对儿子们感叹不已。
“过去,周公为何不去自己封国鲁国?还不是因为其有安定天下的志向。”
“如果桓玄真有意平定天下,就应该学习周公,坐镇中央,以安社稷。”
“可南郡公偏偏跑到姑孰享受,看来他不过又是一个会稽王罢了,能有什么前途?”
与王谧想得一样,桓玄去姑孰除了在行为上效仿其父外,更多地是为了享受。
因为早在月前,桓玄便下令在姑熟大兴土木,修建华丽的府邸。
等到十一月他离开建康后,把朝中小事尽数托付于桓谦、卞范之两人。
若是朝中遇到什么大事,再派人去姑孰向他本人请示。
而桓玄这种做法,无疑让众多有识之士大失所望。
相反,与桓玄相比,寒门出身的雍王、刘裕却要出色得多,遂成了众人投靠对象。
可桓玄并未意识到这些,或者以南郡公之自负,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
队伍当中,桓玄坐在一辆奢华马车上。
其双手带着厚厚棉套,身上也穿得鼓鼓囊囊,嘴里还不断哈着腾腾白气。
他拧着两道浓眉,目光透过车窗,望着野外雪花沙沙地不停飘落,显得心事重重。
对面殷仲文何等机灵,其微微一笑,试探着问:“主公好像有难言之隐?”
桓玄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道:“姐夫可知孙恩死了?死在了刘裕手上。”
“知道!这事早已传遍朝野,刘裕更是因此威震江东诸郡。”
“不少人都说刘裕乃当朝第一猛将,有霸王再生美称。”
“何止是霸王啊?简直就是一个昭烈帝……不,或许说是汉光武更合适。”桓玄懊恼道。
“原本孤以为刘裕会跟天师道一直僵持下去,谁料……唉!”
“离开京师之前,王谧想让朝廷加封刘裕官职。”
“孤害怕他从此势大难制,便一直拖着没办。”
“但这事没法一直拖下去,孤担心刘裕会心生怨气。”
“若再有小人从中撩拨,恐坏孤大事。”
殷仲文知道桓玄在担心什么,无非怕刘裕跟皇室、世家搅和在一起。
眼下桓玄看似把持了朝廷大权,但其实暗中不知有多少反对者。
只因桓玄势大,且罪行未彰,众人才不得不隐忍下去。
然若是刘裕因为赏赐不公挑明反对桓玄,无疑会引爆江东所有反对势力。
他们很有可能将聚在刘裕麾下,再次打出清君侧旗号,把桓玄给一脚踢下去。
但大肆封赏刘裕也不行,如此会让已尾大不掉的刘裕,愈发势大难制。
“仲文一向足智多谋,不知可有计策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