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一家人四代同堂那是少的,能到四代同堂的,几乎都可以得到县尊的接见,逢年过节的,县上或乡里都会送点米啊面啊的来。天下毕竟承平了百多年了,衙门里这点底蕴还是有的。
反正不管怎么着,大郎就是叫大郎,没名没姓。这大郎也不是他一出生就有这么叫的,很小的时候,火原村的人都叫大郎为廿八子,意思很直白,廿八的儿子。一直到了村里人觉得他有能耐了后,这才大郎大郎的开始叫了起来,否则一个捡来的无父无母的弃儿,没叫你一声乞儿就不错了。
大郎总觉得廿八阿大的说辞表面上看起来是合情合理,是呀,阿大都没姓没名,那当儿子的自然也是没姓没名。但廿八几次这么说的时候,听那语气似乎有点心虚的样子,就让大郎犯了嘀咕,只不过是小孩心性,过一会儿也就忘得一干二净,等到某天再想起来,又是一会就抛到脑后去了。
至少还有一条可以说明廿八阿大似乎是知道点什么的,廿八阿大自己当年的襁褓都收得妥妥当当的不肯拿出来用了或是卖了,那是一条至少有丈来长的,摸起来很是丝滑暖和的褐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大约是人家所说的什么绸呀缎呀什么的,听说一丈的绸可是能换来至少一头牛呢。
但裹着大郎的布料,廿八却说没有,楞说自己就是光腚躺在雪堆里被他捡回来的。怎么可能?大郎有些怀疑,明明记得廿八阿大在自己小时候说过,自己是眼睛还没睁开就被捡了回来的,一个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怎么可能光腚呆在雪地里一点病根都没落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加上被抓之前为了引开这帮兵士不再伤害赵大,没命的跑了两道山梁,腿脚累得直酸疼,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梦中就见廿八阿大捏着一条烤得焦黄的热乎乎的兔腿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但自己怎么伸手去够,却总也够不着。
猛得觉得有人举了自己一把,然后手一伸就捞到了兔腿,可这兔腿怎么这么沉哟?楞是费尽了气力也没办法送到嘴边来,急得大郎双脚一蹬就要跳起来。
“哎哟~!这小崽子还会踢人!”然后“啪!”的一声,屁股上突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睁开眼睛,却见那伤了赵大的瘦脸首领正在在自己的跟前,手里捏着的正是一跳烤的焦黄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兔腿,而他旁边,有一个高胖的和一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兵士正眼馋的盯着首领手中的兔腿。怪事,怎么这瘦脸首领突然变得这么矮了?和自己一般高?
“你个小崽倒是不老实哟。”见大郎睁开眼睛,瘦脸首领嘴角一挑,扬起手中的兔腿在大郎眼前晃了一下:“某家好心好意的给你拿来吃的,你就这么报答的么?”
仔细看去,却是这首领的右边眼角上似乎肿起了一点,颧骨上还挂着点泥沫子。这首领的右眼角眉框上方有一道疤,一直延伸到面颊下边,将整个的右脸一分为二,本来应该是狰狞的模样,沾了土后反而有点狼狈。
“该!”大郎淬了一口,“你们若不抓我,我自是天天有得吃的,谁要你送了,再说了,那兔子也是我搂得的,是你们抢了我的,还伤了人。”却是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怎么就能踢得那么老高的,踢到了这瘦脸首领的眼睛,这么准,解气!
“是你搂的没错,可却是某等烤熟的罢?你个小崽,若不是因为….”瘦脸首领没提防,一下被大郎淬了个正着,又羞又恼,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唾沫星子和泥就混在了一起,将他涂成了个花脸,如同前年老村长大寿,村里特意用了十张火狐皮从县上请来的班子里演的那被抓住的偷鸡贼一样,大郎就有点想乐了,得,以后就叫他偷鸡贼了。
偷鸡贼却没往下说,而是手一挥:“得,将这崽子捆到马背上去,让他尝尝颠倒乾坤的滋味,紧着点看着,别把人给颠没了。”然后恨恨的将手中的兔腿往那高胖的兵士怀里一塞,“便宜你吃了。”
“喏!”身后一声震得大郎的耳中嗡嗡作响,就好象头中开了个乐器铺子,什么鼓啊,锣啊的就嘁哩哐啷的响了起来。
“你娘勒!”偷鸡贼一个转身,抬腿就踹,“声音小点会死啊,要把这小崽震聋了,某可保不了你!”
然后大郎就觉得身子一轻,仰面就躺倒了,奇怪,身下没那么硬呀?再接着又起来了。
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被人提着衣领呢。
“喏!”又是一声,一样是震耳欲聋的,不过比刚才能好些,没那么难过了。
回过头来,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小眼睛,厚嘴唇,左眼角上一条伤疤如同蚯蚓一样弯曲着一直延伸到左耳根子,这伤疤在跳跃的火光映射下,更加狰狞恐怖。倒是一对,大郎想到了偷鸡贼右脸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