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绸珍从始到终一直沉默地坐在她对面,收起信封后,依然没说一句话。
“母亲不与我一道回去么?”朱颜微微欠身,扶着一旁的花架站起。
徐绸珍托付永无和任七娘送她回去江南,自己却打算留在上京,明说是照顾生意。但实际上自是要照应照应朱绮和明子——毕竟还是两个孩子,上京对于他们来说仍是人生地不熟,不易应付。
“还有事务未了,我留下处理些时日,自会回去。”徐绸珍敛着眉,仔细打量她的面色,“阿颜,你近些日子虽好了不少,但身体终究虚损得厉害,十天半月补不回来。回去之后心里放宽些,不要着了烦恼。”
“好,母亲放心。”朱颜表现得很乖巧,略显瘦削的面庞带着一缕笑意。与几上供着的那一剪红梅愈发地肖似。
“冰雪着身,艳若点丹。”徐绸珍苍老平缓的声音荡开,“与乾云很像。”
朱颜埋下头,眸子微掩,这还是徐绸珍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乾云,“母亲对乾云。究竟是怎样的……?”
徐绸珍曾亲口承认,乾云乃是死于她之手,但其中真正的缘由,她从未说起过。
关于她们过去在虚园的那些日子,朱颜也只是听到那干文士、容娘还有朱弦等人偶然提起,关于徐绸珍和乾云究竟是如何相处的,她从不曾知道。
“乾云啊……”徐绸珍仰起头,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听闻即便曾在弦月楼以抚琴为生,也是以风骨著称的,矩之会敬她慕她,并不奇怪。”
朱颜斟了些暖茶递与她,“那么您为何会杀她?”
“或许你听陈娘他们说起过,我曾有一女。”徐绸珍面容平静,但说出口的话却让朱颜有一瞬的失神,“那个孩子叫作‘燕子’,并非矩之之女,但他仍是任她作为嫡女……乾云不久后生下了你,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身世,设计燕子溺亡,好让你被我抚养长大,作为嫡女。”
“……母亲是何时知道此事的?”朱颜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这种事情,换了旁人,怎么可能释怀?!
徐绸珍深看了她一眼,语气仍是平淡,“矩之同我提出此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母亲是从那之后,才变得像现在这样……能干的?”
“是。”徐绸珍含笑看了她一眼,没有一丝丝看着仇人之女的目光,“但是阿颜,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提起。”
朱颜摇头,“但母亲可会恨我?若不是我,姐姐就不会死吧?”
“不会。”徐绸珍立起,“燕子生来罹有疾患,其实也未必能够活多久,我心中从来都当作是你与她一道活着。”
“母亲高义。”朱颜哽了一下,缓步走到她身侧,“若是世人都能同母亲一般作想,我们何需活得这般辛苦?”
徐绸珍苦笑,“但世人不会都作此等想法。乾云之事,呵,当初听闻你们要去寻乾云,我先行与她会面,她提出,甘愿一死以偿还之前的仇怨,要我答应护佑你与阿绮一世。”
“其实这些事,母亲本可以告知我的,那样……也不会对母亲曾有误解。”朱颜垂眸怅笑,如果没有那次误解,她或许不会这么快选择前往上京,现在的局面,或许得以改观。
但没有或许。
朱颜舒口气,“我去寻永无商议回江南的事情,母亲可要一道去?”
“我还要往城中一回,不陪你了。”徐绸珍袖起手,在她走了一半时,忽然补上一句,“你们回去江南的路上,好好想想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