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氏的对接全都交给了何濡负责,她精明能干,很快敲定了具体流程,由朱氏找人在富春砍伐竹子,装载船只,运抵钱塘。再由何濡派人接收,并付给相关的砍伐、运输等费用,可一次结清,也可分批次结算。这样做的好处,提高了效率,减少了徐佑方的成本,也给富春的这些工匠找了可以长久赚钱的路子。
朱聪私下里给徐佑写过信,言辞诚恳,又不失亲近,可很多时候,第一印象就决定了两个人的关系,徐佑不可能忘记他在宴席上的无礼和傲慢,自然不会和他成为交心的朋友。
比起朱聪,朱睿就显得可爱多了!
元白纸的工艺已经趋于纯熟,符合大规模生产的条件,只是需要的童溲太多,为此洒金坊在厂坊旁边专门建了一个大仓库,用木桶盛放泾溲。期间还闹出了点风波,因为掏钱收购童子尿,很多人争抢小孩子,拉到路边就脱裤子把尿,不知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有妖怪吃孩子,引得杜三省派了衙卒追查,结果查到了徐佑头上。
这自然是一场闹剧,为此徐佑让何濡规范了收购程序,不再任何人拿来就买,而是由杜三省那个从江州过来跟着他讨生活的远房侄儿叫杜绥的接手。这个杜绥读书不成,学武不成,游手好闲,可人比较机灵,知道这是叔父给他发财的好机会,办事倒很用心,手下养了四五个游侠儿,分片包干,挨家挨户的登记童子的数量,约定每日未时统一上门收购,如此减少了中间环节,也让家有童子的百姓赚到了钱,皆大欢喜。
赶在过年前,第一批元白纸上市,先在扬州引起轰动,顾陆朱张集体背书,交口称赞,大中正张紫华挥毫写就《纸赋》一篇,对元白纸极尽吹嘘之能事,当然,润笔费是少不了的。扬州打响了头炮,第二炮则是金陵,满载元白纸的大舸刚刚抵达金陵码头,丹阳公主安玉秀突然出现,然后一掷千金,在无数人的围观下,将整整一船元白纸买下,彻底燃爆了金陵门阀世族的热情,无数订单疯狂的飞向明玉山。
“七郎,你给安玉秀写信了吗?”
何濡被订单砸的几乎喘不过气,加了两倍的人手,日夜不停工,除了保留一条由禾纸的生产线,其余全部用来生产元白纸,还是供不应求。
安玉秀已经从冠军公主高升为丹阳公主,完成了县公主到郡公主的级别跨越。封号丹阳,那可是帝都所在的郡,可以算是帝室公主里最高的封号,安子道对其疼爱之心,无可复加。
这样位高权重的公主,却肯为了区区一船竹纸,不惜自降身份,亲临码头买下,目的无非是为了徐佑的洒金坊打名气。所以何濡以为是徐佑暗地和安玉秀通了气,不然她如此卖力宣传,实在太出人意料。
徐佑摇摇头,对安玉秀,他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主动和她联系?只是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很可能是卧虎司的王复给她的密报,竟会屈尊降贵,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人情债,自古难还,可又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徐佑有些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伴随着元白纸的大卖,永安十三年终于在大雪皑皑中沉寂在时间的长河里,永安十四年的春日如期到来。
经过除夕夜的守岁,天刚大亮,纥奚丑奴就跑来敲徐佑的房门。昨夜她熬到一半就沉沉睡去,这会精神正好,履霜开了门,立刻蹦蹦跳跳的跑过来,隔着被子骑在他的身上,道:“小娘,起床了,起床了!”
丑奴的汉话已经说的很地道了,只是这个“小娘”始终改不过来,徐佑睁开惺忪的双眼,道:“乖,让我再睡会……”
丑奴那蔚蓝的眼珠子转了转,嘻嘻一笑,钻进被子里,躺倒徐佑身边,抱着他的脖子,道:“那,我陪小郎睡!”
转瞬两年多,纥奚丑奴已年满十岁,或许是因为胡人的缘故,身量长开,比江东同龄女童都要来得高大窈窕。徐佑不是那些肮脏无耻的禽兽之徒,固然心无杂念,可在这个女郎十一二岁就可以成亲的时代,像丑奴这样的年纪,必须要避避嫌了。
徐佑翻身下床,给丑奴掖了掖被角,笑道:“不用了,你在这里睡,我出去走走!”
丑奴跟着跳起,噘着嘴不依道:“小娘捉弄我!”
徐佑大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说吧,谁派你来搅我的清梦?”
“没有谁啊,”丑奴略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的道:“是我自个想找小娘一起去逛市集……”
徐佑恍然大悟,丑奴长大了,正是贪玩的时候,大年初一,孩童们纷纷走上街头,追逐嬉戏,乐不可支。她少年心性,便想着让徐佑陪同一起到城里去玩闹,住在明玉山,虽然清净闲适,可对小孩子而言,却难免有些太偏僻了。
“好,我们去!”
出了院门,不用吩咐,清明幽灵般出现在徐佑的身后。丑奴学着汉人的礼仪,规规矩矩的道:“见过清明郎君!”
清明点点头。
丑奴吐吐舌头,不敢和清明多说话。她喜欢左彣郎君,也喜欢惊蛰郎君,何濡郎君太邋遢了,她不是很喜欢,但也不怎么害怕,只有这位清明郎君,仿佛从地府出来的幽魂,总是透着不寒而栗的冷冽,让人望而生畏。
三人下了山,进城的时候遇到进进出出的老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毕恭毕敬的让开道路,请徐佑他们先行。经历了这么多事,徐佑在钱塘的名声兴隆之极,可以说不作第二人之想。还有那些正当妙龄的女郎纷纷围拢道旁,争相目睹幽夜逸光徐微之的风采,要不是现在大乱初定,物资匮乏,很可能要重演掷果盈车的故事了。
“小娘,她们……”丑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道:“她们是不是喜欢你?”
徐佑抱着她,笑道:“那你要去问她们,我怎么知道呢?”